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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冰平線兩邊,她浮在雲端,我沈入深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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憑什麽?她什麽錯事都沒有做,就因為一個癡癲的女人朝著死亡的懸崖縱身一躍,她就滿盤皆輸?她那麽努力地想要愛一個人,到頭來別人因為死亡站上了聖潔的雲端,自己就被釘在罪惡的十字架?

歐靜荷推門進來時還帶著隆重的妝。鄭擇演坐在沙發上,失神地看著地板,也沒有和她打招呼。歐靜荷在外面轉了一圈,還去了就近的醫院去尋,靠近鄭擇演時渾身發冷。她開口問:“究竟怎麽回事?她怎麽會死……”

“我去的時候人已經涼了,打車到醫院替她聯系了父母,還去做了筆錄。她留了遺書,說生活的壓力太大,誰都不喜歡她,視她如敝履,她也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。”

“抑郁癥。”

鄭擇演雙手發抖——他在哭。歐靜荷靠過去想要安慰他,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,從哪裏問起。沒開燈的地板上是幻滅一般的藍色,像寒冬即將結凍的湖水。她跪下來的瞬間看到白色的床面,就像剛從冰平線上爬起來,她突然想起在路邊站不住的初戀姐姐的那雙眼睛。世界上除了水平線和海平線,還有厚厚的冰層能夠分割天地,她像看著初戀姐姐從厚厚的冰層窟窿沈下去。

她突然想起日本小說《冰平線》裏的友江。住在鄂霍次克海灣口的白鐵皮房子裏,靠出賣身體為生,被稱為公廁一樣的女人。誠一郎對她念念不忘,想要帶她離開白鐵皮房子,而受到了身邊人的指責搖擺不定,友江就沈在了滿月一樣的冰窟裏。北海道極寒的天氣生產艱難,人顯得非常渺小,男女地位不足稱道。無法找到出口的女人,作出決定有如冰層斷裂。僅僅只是一念閃過,歐靜荷的身體也涼了大半,下意識地把連襟的風衣裹緊。鄭擇演的抽噎像是害怕,又像是自責,她分不清楚是哪一種,守在身邊時間都被拉長。

日子照舊平穩地向下過。他們沒再聊起這件事,歐靜荷只在細枝末節觀察鄭擇演的行蹤:鄭擇演在那之後去過兩次警察局,有一天還穿了黑色的西裝,似乎去參加了葬禮。回來之後歐靜荷把衣服立刻包在袋子裏拿出去送洗,腳步不停地在房間噴消毒劑——她本不是這麽迷信的人,絕對不是;而她忍不住要找點事情讓業餘的時間充實起來,以及把和初戀姐姐有關的事情抹幹凈,殯儀館回來自然是要快些打掃的。等鄭擇演洗過澡出來,對著空蕩蕩的沙發問:“我的西裝呢?”

“幫你收起來了。”歐靜荷很擅長在生活細節說謊,最近神智有些恍惚的鄭擇演也不會註意到這個。他點了點頭轉身往臥室走,頭埋在枕頭裏就睡著了;歐靜荷拉了條厚毛毯睡在客廳,等小貓繞在自己身邊,她才略微有了倦意——她沒辦法進臥室去感受那種低氣壓。

歐靜荷帶著團隊的同事去團建,幾個女孩兒聊了護膚聊工作,試探地把話題挪到歐靜荷身上。實習生膽大心切,輕聲地問:“荷姐,前幾天那個報道裏的男人,是不是你男朋友?”

微博上可以搜到在新聞中接受訪談的鄭擇演。鄭擇演戴了口罩,說起朋友患抑郁癥輕生的惋惜。曾經一起來萬體館喝酒,幾個實習生不可能忘記他的眉眼和身材。初戀姐姐因為在很有名的外企工作,林林總總收集的八卦通過微信合並轉發傳送到了年輕人的手機裏。歐靜荷也看到了鄭擇演和初戀姐姐的緋聞,被杜撰成了虐戀情深的神仙眷侶。實習生還在追問:“她是……前女友?”

“不是的,就是個普通朋友。”

“哦哦,嚇死了,如果是前女友就麻煩了,這樣自殺估計要留下心理陰影,和你談戀愛估計都很難消化。”這樣一說,歐靜荷突然想起初戀姐姐也在求助區發過帖子。

一行人回去只有她步伐最快。歐靜荷心驚肉跳地在求助區尋找,只寄希望於偶爾分不清夢境和真實——也許是在做夢;而很快她就又看到了初戀姐姐的求助帖,還有初戀姐姐一個月前的動態:“心裏求助排不到,匹配求助要一百道題……活著好難。”

歐靜荷知道心理求助匹配有多麻煩:每道題都似曾相識,為了精準匹配的同時攔截有惡意的人,題目會變換選項重覆出現,而抑郁癥患者不清醒的大腦很難運轉,並且沒有人能在低沈的輕生時刻不被一百種反問句擊退。直到做完題目,界面上可能出現一百多個匹配用戶,因為是匿名選擇,敞開心扉去聊自己的秘密,就像是再給自己捅幾刀。

光是想到這裏,身後簡兆文出現時,她很快關掉了界面,差一點直接關機。簡兆文叫她只是為了常規工作,求助區像初戀姐姐這樣的帖子還有無數個,忙著處理公司內容的他根本無暇顧及新聞。他叫了歐靜荷來辦公室只是詢問周報裏的大事件,以及部署命令:“最近我們要開一個公眾號,專門去做晝夜救助窗口。只有晝夜App一個窗口是不夠的,在之前被攻擊之後我總是有點擔心,而且終究還是微信上的人更多,沒有App的人也能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找到。”

“好的。那我用我的身份證號註冊?”

“嗯,麻煩你了。”

“小事兒,我也總要幫助一下別人,人品是守恒的。”歐靜荷站起身,像是故意給自己開脫:“之前你和雷正的事,我不會告訴喻之美的,放心。”

簡兆文戴著眼鏡,正在認真看桌上的文件,整個人臉鎮定得像一張白紙:“喝多了,什麽都不記得了。而且雷正現在已經不是合夥人了,在公司不要提私事。”

意外了三秒的歐靜荷不多說話,轉身帶上了門。

新的一周鄭擇演剛進公司,就被老板叫進辦公室,新加坡總部的私募老大點名叫鄭擇演去新加坡做項目,每個都很誘人,並且不容拒絕——老板知道他工作能力強個人作風很差,這理由足夠充足。剛入職的兩年他經常在吉隆坡往返,對接的領導是個五十幾歲的香港人,戲稱新加坡的餐食是南洋菜——多麽老派的稱呼。在新加坡半年,接觸的項目是地鐵、電信、銀行、電力……全是新加坡命脈的項目,回來之後就會直接升一級,還可以躲避初戀姐姐死去之後,同事在背後的指指點點——微信消息傳播太快,他身上的爭議一直不少,最近更在風口浪尖;如果沒有一次外派和能力證明,很多人都在等著看笑話。

他在辦公室坐了很久,想給歐靜荷打個電話,重新去領證,這次不再特意去化妝拍照,省去繁文縟節,只簽字拿到結婚證就可以。而他握著手機,電話遲遲撥不出去,直到下一場會議開始。晚上八點歐靜荷還在公司加班,鄭擇演像重刑釋放,躺在床上看手機。翻到自己曾經很喜歡的樂隊出了新專輯來上海巡演後的訪談,他才發現自己之前和歐靜荷熱戀,都沒顧得上關註;演出是初戀姐姐去世的前一天,吉他手和鼓手還在訪談裏講了個故事。

“我們演出都會習慣性地和觀眾互動,這次演出站在最後一排有個女孩,整個打扮神態都像伊藤潤二的漫畫裏出來的一樣,站在那像是看我們又像不是,反正挺恍惚的。那一場我別的觀眾都看不見,就一直忍不住看她;結束後我問關盼(鼓手),他說他也看見了,特顯眼。第二天看到新聞說她死了,照片我們一下就認出來了,就是她在靠近酒吧那一排站著。我們都覺得這挺生活的,生命就是這麽回事兒,太脆弱了。而且我們能理解,誰也沒有資格去指責別人不負責任,哪怕父母都不能,父母只是陪伴了我們一程。但就是覺得太突然了,在我們的演出上,上帝跟我們開了個玩笑似的。”

訪談說的演出就是初戀姐姐去看的那場,第二天鄭擇演就看到了她臉上蒙著的白布。這個樂隊他也非常喜歡,即便初戀姐姐和他各自生活平行,這的確是他們曾經交流過的,都喜歡的樂隊和歌。鄭擇演發現眼淚滴在手機上,哭泣突然停不下來。

進了家門的歐靜荷疲憊不堪,卻看到鄭擇演在床上慟哭。她走過去把他摟在懷裏,夜很靜,房間朝北,除了哭聲,好像還有空氣潮濕流動的聲響。

“她抑郁癥自殺……有我的原因。”鄭擇演的手捂住臉:“我在知道她精神不穩定的情況下應該把她送走,她離婚之後一個人在上海,老公在日本出軌和她離婚,我至少該盡力幫她聯系父母。”

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怎麽能覺得這不是我的錯?我是唯一一個經常和她見面的人。”看到歐靜荷不意外的眼睛,他的手肘在膝蓋,手托著額頭:“她說他自己只有我了,而我每次看到她,都只叫她離我遠點去看醫生。前幾天我們在萬體館喝酒,她也來找過我,說如果再不理她就去死。我當時斬釘截鐵地告訴她,我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要結婚,負責也是對愛人負責,真的要去死也別再扯上我——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讓她去死。”

歐靜荷走到他旁邊跪下來:“我們在求助區能遇到很多人,但是並不是每個都幫得上。心理咨詢都是靠匹配,很多人挺不過一百道題,也排不到隊等不到心理醫生,如果真的因為這個自責,我們沒法做這個工作了。將心比心,這不是你能做到的。”

“我至少能做點我該做的。”鄭擇演緩慢地捶胸口:“我是個敗類。我害死了一個女人。”

“別自責了。”那句對自己負責讓歐靜荷有些沖動:“我在晝夜的求助區也見到過她。帖子裏她講了很多和你有關的故事,你們的一切我都知道。也知道她還有很多男性朋友,但每個都拿她當公交車。看完之後我就關了頁面,雖然是匿名的我也猜得到是她。”

“關了頁面?”鄭擇演突然擡起頭,兇光把歐靜荷嚇了一跳。他逼問:“你見死不救?”

“她那會兒沒想到死。我要帶手下按照危急程度排序,她看起來只是感情問題。”歐靜荷惶恐之餘,下意識地笑了一下:“因為失戀來求助是最弱的優先級,我也沒辦法把她提上來。”

“不對。”那一笑像是鄭擇演抓住的把柄:“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沒有良知。”

“鄭擇演,你瘋了吧?怎麽能認定了我是因為當她情敵,才不肯替她聯系咨詢?每個用戶都是公平的,我不可能因為個人恩怨去內定幫助誰。”

“當然可以,你掌握著後臺數據,都已經主動看到她了都沒有幫,和見死不救沒有區別。”鄭擇演眼裏都是紅血絲:“你就是這樣的蛇蠍心腸,我到現在還不了解你嗎?”

她也許該在想笑的一瞬間及時收住,或者根本就不該提起這件事,而她偏偏也被激怒了:“真他媽絕了。你口口聲聲說愛我,又在因為別的女人把我送到審判臺?鄭擇演,她的死和你有關,但絕對和我沒關系,你就因為求助區一點點的細節揪著覺得我害她,那她的老公呢?父母呢?工作的同事呢?眾人拾柴的事情,你揪著我,是不是他媽有病?”

沒等說完,鄭擇演揚起手,忍了又忍握在了歐靜荷的肩膀。而那揚起手的動作點燃了歐靜荷的自尊——初戀姐姐沈入海底的臉似乎在笑,頭發蔓在面前把她按入海底,溺水的感覺來了,她面前的是死去的女人,被行刑的卻是自己。

她用力地推了鄭擇演一把,把身邊的書和茶杯推到地上:“你他媽有病吧?我說的哪一句話不是對的?她一直瘋瘋癲癲纏著你不放,本身就過得不順意還要拉上你,我一直以來裝作不知道忍到現在,現在還要為了她挨巴掌?我真是瞎了才想和你結婚,就應該讓你和這個婊子長長久久白頭偕老,下地獄都在一起。你去死啊!和她一起死!”

被牽連的還有旁邊TRX上掛著的T恤,新購入裝了精油的加濕器,貓爬架,價值不菲的古董留聲機,歐靜荷所有的力氣都使出來,反正她心裏也在天崩地裂,憑什麽?她什麽錯事都沒有做,就因為一個癡癲的女人朝著死亡的懸崖縱身一躍,她就滿盤皆輸?她那麽努力地想要愛一個人,到頭來別人因為死亡站上了聖潔的雲端,自己就被釘在罪惡的十字架?

她脫了力,依舊鬥志昂揚地看著他。那個男人靜靜地站在地板中央,身後是嚇得縮在角落的小貓,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。歐靜荷心想,不認錯,她絕對不認錯,這局是她無辜,憑什麽。

而鄭擇演依舊鎮定地看著她,面無表情的樣子讓她發慌。她主動開了口:我沒有錯,是你認不清你愛的是我,鄭擇演,我為了你受了太多苦,這本不是我該承受的罪名。

鄭擇演只認真地說:滾出去。

PS:這大概是不可避免的一個轉折……一個親密的人死了橫亙在兩人之間,直接改變潮水的走向……不知道大家是什麽感覺。倒數一下還剩六天了,小張最近如果評論回覆得慢一定是去玩命趕稿了,但是休息間隙肯定盡快過來回覆大家!務必記得來評論區撩寂寞的小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歡迎大家加入書架投推薦票,以及購買54章以來的付費章節,今天也在評論區等大家哦?

第106章 “他沒那麽喜歡你”是偽命題,愛能射中靶心是人生奢侈

電影《他其實沒有那麽喜歡你》是偽命題,女人在關系裏得不到的虧空都當作男人給得不夠,殊不知愛情能完美射中彼此靶心是人生奢侈。簡兆文的靈魂匹配也許能做到的只是最美好的開始,相處的人生那麽漫長,算法算不到人生裏的波折和坎坷。

兩個太過繁忙的人談戀愛,像是平行世界兩個星球互發信號,一個發不出,一個接不到。

在郊區的喻之美沒什麽私生活,工作效率高得驚人。短視頻每天拍三條,說車有道三天拍一次,再幫老板準備做直播搞搞抽獎,工作日的五天就結束了;周末陪著小五拍豪車,潛入會所和高檔商場停車場拍車庫,科普車子外加揭秘上層生活,每天都和車泡在一起。貓不在身邊最為寂寞,為了避免睜眼閉眼耳邊都是聲浪,她網購了個音響,洗澡吃飯都聽歌,在上海經常聽的抒情爵士到北京就換成了民謠和搖滾,每天早上在房間裏聒噪地聽賭鬼唱:“雷歐雷歐雷歐,再次牽到你的手,可你什麽感覺沒有,就像左手摸右手。”

簡兆文散夥飯回來心情低落了很久。喻之美在上海呆了兩天,醒酒之後的簡兆文送了喻之美去機場,就急著回公司安排工作了。他需要盡快搞定Q2的規劃招到產品經理,以及和投資人打太極。光是聽到簡短的敘述都知道簡兆文煩得不可開交,就算留在上海也是打照面的機會都沒有,她去北京還算是替簡兆文少了件家務事。只是她的確覺得簡兆文一直沈著臉,比起之前偶爾和自己訴苦的樣子,整個人像是被打掉了些銳氣。喻之美覺得奇怪,故意四目相對簡兆文也不敢看她,總是不安又害羞地躲,像是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情。

更奇怪的是荷姐也消失在她的生活裏。四個人的群在微信裏沈底,只有小馬哥會偶爾發來一些相親女孩的照片,詢問喻之美夠不夠漂亮配不配得上自己。當小馬哥發來鄭擇演的視頻時,喻之美還以為自己看錯了,整個視頻看完像是預知了一場故事結局。小馬哥還在語音裏嗟嘆:“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許啊。如果這個死了的是鄭擇演的前女友,我看荷姐和鄭擇演是要完蛋。這些女人,結婚的被趕出家門,離婚談戀愛的遇到個情種,你呢,又跑去北京搞異地戀,腦子瓦靈,腦子瓦靈啊!”

小馬哥的話當然不能當真,但鄭擇演和初戀姐姐的事情她略知一二。之前在酒店大堂遇到的初戀姐姐和視頻裏的照片還不是同一個狀態,酒店裏她有點瘋,人還是豐滿的,帶點嬌媚;照片裏的已經瘦得脫形,眼神也空洞,精氣神兒已經沒了。想起在車裏鄭擇演和她說過,在以色列留學時聽聞初戀姐姐和前男友糾纏不清,他依舊買了鉆石回來準備求婚,有這樣一層深厚的關系在,他的確沒法平淡地當成一個朋友惋惜。

喻之美回到上海沒能見到簡兆文——簡兆文帶著下屬去杭州,和大廠總部聊直播合作順便挖產品經理。收拾了貓砂盆又餵了罐頭,兩只貓在房間繞來繞去,就是不肯靠近她。喻之美當然明白,這是因為太久沒回家,簡兆文請阿姨上門打掃,貓認不得她身上的氣味;沒有了妙林糖水鋪,她沒有場合去和朋友酗酒,成年人的工作日和雙休都排滿,沒有給突發訪客的時間。站在自己家裏都覺得陌生,喻之美不願主動去打擾朋友,只在房間安靜地睡了一個周末回了北京。在高鐵上她想,如果繼續要在北京待一陣子,要找個收車的周末把貓帶走。

忙到周二,喻之美看到了鄭擇演的微信——他來出差,晚上想約喻之美喝酒。好久沒和熟悉的朋友見面,喻之美欣然答應。開車的時想起之前小五帶他去過的酒吧,屋頂喝酒豪邁粗獷,配上大大的MARTINI霓虹燈牌,像是在美劇《加州靡情》裏。鄭擇演找到的“昴”是個有腔調的清吧,地毯柔軟猶在雲端,坐穩了就看到桌上的一整瓶渡邊美樹,鄭擇演帶著心事而來,喻之美想,開車是個錯誤。鄭擇演也不提自己的事,只用簡兆文做開場白:“合夥人走了,接下來想撐得住並不容易,他持股六成權利那麽大,董事為了晝夜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,會努力制衡他,但簡兆文當年是一個人全棧送它上架的,不可能很聽話。他接下來只會比你想象得更忙。”

“你來北京特地找我喝酒,又只和我聊簡兆文。初戀姐姐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“和你看到的新聞一樣,自殺了。在她自殺前我和她見過,就在簡兆文的散夥飯門外,她那會兒……就不太穩定了。”鄭擇演失意地笑笑:“可能真的是我倒黴,膠葛到後面像是退不出的游戲界面,年輕時曾經糾纏過她,她就以為我永遠非她不可,現在才會拿我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。”

“真是壞透了,現在還能說出這樣的話。”

“信不信隨你。我在遇到歐靜荷之後,已經斬釘截鐵地和她理清了關系,心理出了問題也願意幫她,送她去過醫院。只是……就算是個朋友,沒想到她走得那麽快。”

喻之美只倒酒:“沒事,你盡管說,今夜這裏只有你我兩個人,我保證,講過的話都不從這裏帶走。”

幾杯酒喝下去,鄭擇演身上那層偽裝褪去幾層,臉上現出愧疚,情緒也難控制。燈光低暗的酒吧有獨到的好處,把人往靈魂的深處裏引。背景音樂播放的是德永英明,溫柔地在人身上搜刮情感。鄭擇演認真地和喻之美一字一頓:“喻之美,你知道,我並不是個很有魅力的人,讀書時我就陰郁,不合群,認為學校裏的女孩都浮淺,只覺得你特別,但發出的信號你察覺不到,幾年後懂得明示,也給得不尊重。我雖然努力追求歐靜荷,但現在我終於認清楚,真愛不是指遇到特殊的人,而是先天擁有珍惜愛人的能力,我對自己感到遺憾,也必須承認得到真愛的能力……我沒有。”

“別這麽說。”

“我想給歐靜荷幸福,但現在我也許看清了自己,我給她的愛是本能、欲望、熱情,是別人替代不了的需要,但我沒有‘能力’給歐靜荷生活中的滿足,如果需要錢,她不必和我在一起,而她想要的點點滴滴都能察覺到愛的快樂,我給不了。我封閉自己,閹割他人,曾經視女人為浮塵,我從來都沒意識到這種惡劣;現在初戀姐姐死了,我很怕歐靜荷成為在時間裏被我折磨的第二個,我不想……我真的不想……”

鄭擇演拄著額頭把手指插進發叢,幽暗燈光下的手指像背光汲取不到養分的樹。她看得見鄭擇演喝到發紅的眼睛,也從那表情裏看得到十幾歲的他:因為搶不到籃板而暗自生氣,上課分組討論發言毫無存在感,坐在一起也像躲在喧囂外,內心仿佛一直因為得不到平等的愛而日漸貧瘠。電影《他其實沒有那麽喜歡你》是偽命題,女人在關系裏得不到的虧空都當作男人給得不夠,殊不知愛情能完美射中彼此靶心是人生奢侈。簡兆文的靈魂匹配也許能做到的只是最美好的開始,相處的人生那麽漫長,算法算不到人生裏的波折和坎坷。

渡邊美樹喝掉大半,無力和焦灼在酒精裏倒出,發洩一晚再清醒,面對的困局並不改變。喻之美被酒精燒得胃痛,從胸前的口袋掏出煙來,猶豫幾秒又放了回去:“你們上次散夥飯有沒有發生什麽?我是說,雖然我知道簡兆文很忙,但直覺總告訴我,他在故意回避什麽。”

他被歐靜荷逼著發誓把那晚所見爛在肚子裏。即便上一杯是朋友,這一杯的統一戰線依舊是自己的未婚妻。鄭擇演拿起酒杯,整個人恢覆了清醒和冷靜:“簡兆文沒那麽好,我也一樣。男人想要的愛比女人更自私,這種情況只會讓女人迷惑,但這不是你們的錯。”

“聽起來話中有話。”

酒精度數很深的液體後藏著的神態很難捉摸:“我們的情況不一樣。你和簡兆文比我更懂什麽是真愛,也知道愛情之外獨立更重要,簡兆文……恰恰是太懂了。”

晝夜在獲得五千萬投資之後迅速擴充了團隊,簡兆文一周的時間都在親自挖人,從大廠掘來的人事非常聰明,直接在自己大互聯網企業內部下手,還幫助簡兆文招來了另一個得利的產品經理。入職前,簡兆文給了新的產品經理兩種選擇:年薪六十萬加期權,或者直接年薪一百萬,除了有自己的見解之外,簡兆文的隱性要求是聽話,不需要有多麽突出的建樹,大方向上要聽簡兆文的調遣。

新的產品經理選擇了後者,對期權毫無興趣。他有個直白的微信名:OXOX,看到這個非主流名字簡兆文心裏生厭,而他有個更特別的名字——寇瀟。第一次見面那天他剛剃了個光頭,長得略有女相,骨架卻很男性化,總能讓簡兆文想到一個很特別的模特——周天娜。寇瀟之前在一個很有名的同志垂直社區做產品經理,比起雷正溫順很多,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很沈,也從不和簡兆文沖撞,只完成簡兆文所說的任務。公司的女孩都喜歡他,光是後群裏信息就像瀑布一樣奔湧不停。簡兆文感受到了身上有那雙多情的眼睛,經常在路過辦公室的門時偷偷看穿他。

忙於工作的簡兆文對這些並不感興趣。喻之美不在上海,他的工作習慣已經變成了晝伏夜出,晚上拉著寇瀟開會。投資人對晝夜不添加直播功能非常不滿,希望簡兆文另做一個直播App成為旗下新的業務,同時對晝夜的利潤和日活提出了新的要求。簡兆文和寇瀟深夜開會,提出直接砍掉付費會員匹配業務,不意外地看到了寇瀟的笑容。簡兆文面無表情:“有什麽問題嗎?”

寇瀟只是輕輕挑眉:“沒有啊。”

“這個匹配業務已經飽和了。之前從幾十萬用戶到幾百萬,後續進來的用戶群年齡偏低,購買力也不是很強了,所以現在我們需要新的付費包。”

“我明天找你開會。”

“現在就在這兒想。”

輕微意外的寇瀟在燈下有些妖冶:“好。那你就坐在旁邊等我好了。”

簡兆文真的就坐在旁邊盯數據,下班時間他從不打擾員工休息,但像寇瀟這種產品經理,他急需快點摸清他的水平,如果不夠好可以及時散夥。等了三小時沒有動靜,簡兆文心裏憤憤地想,媽的這人究竟行不行。

而寇瀟遞過來的電腦裏,是基本搭建成型的產品模型,看得出他也很困倦,卻不表現出來:“兩種辦法,一種是和當年騰訊的紅鉆會員一樣對五官衣服和背景收費,另一種是自拍一鍵漫畫,買這個服務可以對人物擬人美顏。”

“除了頭像還可以做什麽嗎,光是頭像的話,很多人也很喜歡用自拍,更直接。”

“視頻通話如果不想露臉,可以用這些頭像。不過需要你批一塊經費做這個開發。”

簡兆文眼睛一亮:“這個不錯。動態實現表情,匿名區的聊天也可以做。總有一些人有語音和聊天需求。”擡起頭時,寇瀟挑釁一般地看著他,那個表情簡兆文懂得,自己一直覺得這個漂亮的男人是個花架子,而他一清二楚。

他倒希望這個不愛說話的男人能夠當場指著鼻子罵,熬到深夜和相互爭吵已經是他的工作習慣,很多東西都像失戀一樣,需要在時間裏慢慢更改替換。

寇瀟臨走之前摸了一下簡兆文的屏幕外沿,細瘦的指尖像在打招呼,簡兆文看那陰柔的手指,第一反應想到的是“看著手指和臉就知道是個尖頭的”,那是雷正喝完酒經常會有的下作語言。簡兆文點了點頭,算是說了再見——他也不習慣再多說話。

靠在門邊的寇瀟說,我知道雷正為什麽離職了。

“別提雷正。如果有什麽不滿你也可以離職,我們的環境很開放。”

“不會,一百萬年薪,我只為了錢。”寇瀟笑得很輕松:“明天上午我帶幾個產品經理開會,下午把需求都給到你。”

真的工作了兩周,簡兆文才發現寇瀟就是個淡漠的人,那種無端的,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,只老老實實做事,像是那種安靜像是先天生成。

偶爾也會讓他發瘋。習慣了在辦公室動不動就吵架,開會人數多了就會被點燃,喝了酒就會變身的人走了之後,簡兆文需要花時間適應那種突然靜下來的辦公室。雷正走了之後辦公室的確死氣沈沈,簡兆文也笑不出來,板著臉從大廳走過,同事見到他都會繞著走。

曾經的實習生是會繞在他和雷正身邊嬉鬧的。而連軸轉地在公司忙了一個月,簡兆文才發現,他已經一個月都沒有見過喻之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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